反思“双减”，为教培行业说几句话

我们搞教培的获得了一个罪名，叫贩卖焦虑——拜托，焦虑这东西还是什么好玩意儿不成？就算卖2分钱一斤有人要吗？

是升学和就业的择优选拔造成了焦虑，不用卖，硬送给家长。

比如中考分流后，只有一部分初中生有机会上高中，家长们焦虑不？教培机构只是利用家长原本已有的焦虑贩卖课程而已，没有焦虑就没有贩卖。

想解决焦虑很好办，数学只考1+1，英语只考ABC，语文只考姓名和年级……，保证世上无焦虑，教培机构自动消失，皆大欢喜。——好吧，这些都是童话。我们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，在现今，孩子想要获得未来的好生活，只有两种途径，一靠投胎，二靠学习。投胎的技术学不来，那只能靠学习了。

忽然间开始双减（减作业，减补习），学生有时间玩，当然很高兴，家长们却未必高兴，因为家长明白，孩子的未来可不是玩的！压力减了，负担减了，分数减下来了怎么办？孩子的前途减下来怎么办？

双减政策利于促进人口增长吗？不可能。因为中国的家长是要负责孩子一生的！家庭支出的大项是帮孩子买房、买车、办婚事，与这些花销比起来，教育支出还排不上号，君不见为孩子结婚而举债的家长比比皆是，而为孩子教育而借钱的家长有几个？最重要的是，钱花在教育上不是消费，是投资。孩子学习上去了，将来有了好工作单位，婚、房、车这些大项支出孩子自己就能扛下不少，也有余力回馈父母，家长的压力就会小很多，晚年的生活质量有保障，所以家长们才积极地投入。

在一个班级里，学习很好的、学习很差的学生总共就那么些，位置基本稳定，大多数同学都处在中间阶层，属于努把力就能上去，不努力就会下来那一类，试问哪个家长不想让孩子学上去？要是放任不管，孩子难有好前途，父母也就没有安稳的晚年。生一个孩子都没好前途，还敢多生？生那么多光在家里啃老吗？

还有人说整治教培是为了防止美帝（泛指国外霸权主义势力）利用这些机构传播坏思想，真的假的？不对劲啊，考研、考编、考级、考证等等一系列培训班都可以照常营业，美帝想散布坏思想也应该去找这样的机构嘛，至少学员能听明白讲什么。给一帮小孩子，特别是一二年级的小孩子去讲坏思想？用看图写话来讲吗？难道美帝就不嫌累得慌？

我教过高中、初中和小学生，感觉教低年级小学生最吃力。有一回我在二年级课堂上提问，一个孩子马上举手，我很高兴，表扬他认真听课、积极发言，然后听那孩子大声说：“老师，我同桌拿我橡皮，她还踩我脚。”……由此可见美帝的工作难度。再说，教培者的收入是与业绩绑定的，业绩就是招生和提分，哪有闲功夫琢磨没用的。

另外，教培业的广告词如“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”、“你不来，就培养你孩子的竞争对手”也成了搞焦虑的罪状，然而这类可笑的广告能忽悠来几个学生？把广大家长当傻子啊？在商品经济时代，谁会听上几句吆喝就掏钱？

内行人都知道，真正的招生主要靠口碑，靠老生带新生，这才是根本。在招生活动中，什么免费试听、送礼品、抽大奖都留不下多少学生，还指望几句广告词招生？那准是做梦。

还有的说教培行业到公立校挖老师，导致公立校教学质量下降。我不知道大城市是什么情况，在我们小县城，教培老师的待遇对公立校老师没有半点吸引力。况且《劳动法》中还有个竞业限制，离职后二年内不能从事同行业，谁违法犯罪就抓起来啊。

诚然，教培机构并非人间净土，有不法者，依法查办就是了，“一刀切”地进行双减是不合适的，原因有以下几点：

一，教培行业的职能，公立学校无法取代。

公立校与教培校的最大区别在于，公立校老师讲完课就有收入，教培老师必须把课讲好才有收入，课不好就没有学生。

公立校的老师能把学生教好吗？当然能。可是凡事都要讲理由的，公立校老师只要把课上完就有工资拿，为什么要多花力气多操心？着急上火还可能被投诉，教出成绩来也没多少好处，还要顶个“唯分数论”的帽子，何必呢？“佛系”上课，笑呵呵讲完下课，又舒服又安全，不香吗？

某些公立校，特别是一些乡镇校，奉行“无为而治”，老师上课玩手机，这是学生家长亲口告诉我的。

有人会问，教培老师都是从社会上招来的，缺乏资质和经验，怎么可能教好学生呢？为了回答这个问题，在这里我给读者们分享一条教学铁律：决定教学效果的第一因素不是教学内容，而是教学态度！

是的，教学态度是最重要的。哪怕再好的课程，你像念经似的给念上一遍，也不会有好效果。正因如此，教培老师在接受师训的时候，学的最多的是如何活跃课堂气氛、提升学生兴趣、吸引孩子学下去。有多少孩子是因为喜欢上课的老师，才喜欢了老师教的课程？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，无数大才都是兴趣这个老师教出来的。

端着铁饭碗的公立校老师，愿意下力气把每堂课都当成观摩课来上吗？不清楚，请去采访学生和家长们。

很多教培老师努力为孩子找学习方法。比如我教作文，就认真研究过大量作文题，发现我国作文都围绕着几个要点出题，这些要点可以整理成一篇歌诀：“敬亲敬师敬朋友，爱国爱家爱环境，自省自觉自坚强，勤谨勇毅谦俭诚”。我告诉孩子们看到任何作文题就默念歌诀，找写作方向，作文题的难度被大大化简了，孩子们几分钟就能学会，而且还写出了满满的正能量。

如果我是公立校老师，还会苦思冥想为孩子们找方法吗？那就不一定了。正因为我是教培老师，为了生计，我不得不这样做。我把各种作文方法精简到几节课，还设计成孩子们很喜欢的游戏式教学，这不就是给孩子们减压减负吗？真正的减压减负是让孩子轻松学会，若是不管孩子会不会就一起放轻松，那叫放弃。

二，严控教培，会加速阶层固化。

如前文所说，家长焦虑的根源在于择优选拔制。无论是高中、高校，还是将来的好工作单位，都是择优选拔，有选拔必然有竞争，有竞争必然有内卷。

有人对教培行业造成的内卷做了个形象的比喻，说是在电影院里，原本大家都是坐着看电影的，可前排有人站起来看，挡住了后面的观众，后面的观众也只能纷纷站起来看，这就叫内卷，内卷导致大家看电影都得很累。

现在的问题是，哪些人先挡住了观众的视线？

人们都说是那些有钱人带了个坏头，他们肯花钱请老师补习，让自己的孩子先站起来，是这样吗？——错了！站起来就高啊？有些人坐着都比你站着高，因为他们是坐在舞台上的！他们的名称是：学二代。我们看一张图表：

大家看明白了吗？如果还没明白，可以百度“高考状元，高知家庭”这几个字，看看相关文章。

看完之后，应该懂得“学二代”了。他们就是高学历知识分子家的孩子。用传统的词来说，那叫书香门第，用通俗的词来说，就是老学霸家的小学霸。他们家“谈笑有鸿儒，往来无白丁”，屋里的空气都飘着知识味儿，还上什么补习班？光靠熏陶就能熏出好成绩来，这完全是大概率的。

以上数据还仅是统计了高考状元的家庭情况，那高考的“榜眼”、“探花”呢？“二甲、三甲进士”呢？无论是中考还是高考，光是这些学二代就在舞台上坐满了，至于“富二代”靠花钱补习才站起来，那还算个事？要站也台底下站着去。

制定双减政策的专家学者们，他们的孩子也坐在舞台上吧？这时候专家喊了一句：“现在开始双减！都坐下，谁都不许站起来！”试问后排观众的心理阴影面积是多少？

最麻烦的是，舞台上的座位还没法拆，你总不能把高知家的孩子全送到农村去养活吧？教师轮岗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，因为问题出在家庭环境上，再怎么轮岗，还能让高知们轮流下乡给农村孩子当爹妈去？要说靠“父母培训班”就能培训出高知家庭环境来……当然，我们不否认奇迹的存在。

此时双减严控了教培，后排观众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了，这是不是加速了阶层固化？那些书香门第很快就变成门阀了吧？

三，“双减”之后，学生的负担和家长的焦虑都不会减少。

学生的学习负担，主要还是大量的作业，这些作业都是学校老师留的，教培老师可不敢留那么多，而且完不成也不会受罚，道理很简单，你把学生惹烦了，上哪儿挣学费去？

学校的老师就没有这顾虑，作业留的很多，初中生每天写空一根子弹头笔芯是常事。这么多作业老师改得过来吗？不用担心，老师累不着的，把答案发给作业小组长，由小组长代改，小学作业让家长代改。作业一多，个别勤俭节约的老师还会把作业本收集起来卖废品，也是小有收益。

双减一来，学校的作业少了，补习班没了，孩子们就有时间开心了吗？不一定，因为家长们还没开心。对普通家庭来说，孩子的未来只能靠努力学习去争取，怎么能让娃们闲开心呢？各位家长，在这里做个调查，只要看见孩子闲着或是干“没用的”，马上就想给孩子布置学习任务的请举手——

作为一名学生家长，我本人第一个举手。我相信越是高年级孩子的家长，举手的就越多。

家长不知道心疼孩子吗？不想给孩子快乐的童年、少年时光吗？当然想。但家长们明白一个最朴素的道理：孩子当学生的时候吃些苦，学习好了就有好前途，就有一辈子的幸福快乐。反之，孩子当学生的时候贪玩，一辈子就难有出息，孩子没出息，家长还能有幸福吗？虽然相信世上有奇迹，但不敢相信奇迹能发生在我家。

所以，不能让孩子闲着，看网上有这样的消息：

是的，先醒过味儿来的家长们开始给孩子布置教辅作业，如果今后教辅材料也不让卖，还可以让孩子背课文、背单词，课本还能没有吗？这样一来，学校减负，家里增压，孩子们的负担不仅没减小，若完不成家长的作业，说不定屁股蛋子上还要增加一些痛苦的负担。

孩子是祖国的未来，他们现在有一个统一的身份，叫学生，对吧？学生学什么？除了学知识，还要学品德和能力，对吧？那吃苦精神是不是一种品德？抗压抗挫折是不是一种能力？如今的孩子在家里已经很娇惯了，在学校又不许老师打骂体罚，双减一来，那更好了，少作业，少考试，不宣分数不排名，请问孩子的知耻心从哪儿来？上进心从哪儿来？吃苦抗压的品质从哪儿来？等孩子长到一定年龄，像换牙一样自动从身上长出来？

到了高中再培养，能适应吗？来的及吗？况且很多孩子还上不了高中。

当祖国把大业交给这些接班人的时候，外国人会不会评价我们中国人的成绩？世界会不会给我们中国排名？来自国际上的压力也会“双减”吗？如果我们的接班人如此轻松愉快地接班，别的不说，估计美帝能乐疯掉。

品质和心性的培养，固然离不开素质教育，但也离不开应试教育！

素质教育很好，但它千好万好，也难掩盖一个重大缺陷——无法计量！比如我说我的品德、体质、兴趣、爱好、心理、动手动脑等综合素质已经全面发展到100分的水平了，你能信不？这些无法计量的东西，如何用于选拔人才？一旦对素质教育进行计量，例如体育生、艺考生等等，那性质就完全变了，马上变成了应试教育。

归根到底，家长们更多关注的还是应试和升学。

一提到应试教育，就会引来无数的批判声音，说中国的应试教育严重束缚了学生的创造能力，影响了中国科技发展，培养出的学生是“高分低能”啥的。这些看法是不符合事实的。如果长期以来中国的应试教育如此差劲，我们祖国今天的辉煌业绩都是外国人给干出来的？外国还重金聘请我们培养出来的顶尖“低能儿”呢，用事实说话，咱怎么低能了？

应试教育再不济，也能体现出学生的很多能力和品质，如理解能力、判断能力、应变能力、知识运用能力、语言组织和表达能力等等，不论出身地位，用同一张考卷公平竞争，考多少分一目了然。为了提高分数，孩子在老师和家长的督导下刻苦学习，一些优良品质就是这样磨练出来的。有了这些的品质，即使考不上去，也能成为对社会有用之人。

所以在学习方面家长可不愿“躺平”，为了将来，宁愿让孩子现在多吃些苦。至于吃苦的程度，亲爹亲妈还不会把握个深浅？

综上所述，一刀切地进行双减，于家国不利。在我国，职业学校毕业生处在社会鄙视链的下层，在没有提高其社会地位和待遇之前，断掉他们的大学梦必然引发贫下中层家长的焦虑和恐慌。公立学校不考不宣不排名的做法，并不是解决问题，而是积累问题。

在这里我们可以思考一下：当今社会，假如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没上过一天学，他能不能活下去？肯定能。即使是文盲，也能靠着辛勤劳动衣食无忧。既然孩子不上学也能吃饱穿暖，那家长还焦虑什么？

原来啊，人的欲望是分三层的，最底层的欲望叫生存欲，就是要想办法活下去；生存欲之上是幸福欲，就是不但要活着，还要活的幸福；幸福欲之上是自豪欲，就是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尊重。这是天人学（一种新式国学世界观）中的心性知识，了解了这样的知识，我们终于明白家长们焦虑的根源了：不是担心孩子活不下去，而是怕孩子活的不幸福、不尊严！这直接涉及到家长自身的幸福和尊严。

三层欲望是一切发展的原动力，不能一刀切地强行压制，就眼下教培的事儿来说，该怎么办呢？我琢磨了两个馊主意，大家可以商量商量。

一，抓大放小。二，严市宽乡。

先说“抓大放小”，抓大就是控制那些搞资本运作、烧钱炒作教育的大机构，为什么呢？这还要从欲望说起。在人的三层欲望中，生存欲还算老实些，幸福欲和自豪欲就非常能闹腾了，没事儿就给自己涨价，昨天有十万元就挺满足，可今天有了100万都觉得不幸福、没面子，这就会越来越贪。古今多少人与事，兴于渴望，败于膨胀，皆因欲也。许多大机构的幸福欲和自豪欲越来越没边儿，该抓一下。

而小机构就可以放一放，因为小机构还处在生存欲的状态，没有大量投资可以燃烧，为了生存只有努力搞好教学，这对教育是有好处的。

再说“严市宽乡”，是指在城市里严格控制文化课补习班，主要发展素质教育，而在乡镇则完全开放文化课培训。

我国的优质教育资源和高知家庭主要集中在城市里，所以城里的孩子升学比乡镇孩子要容易很多，在城市里应以发展素质教育为主。乡镇孩子基础教育环境较差，在升学竞争中处于弱势，应全面开放文化课培训。

现在国家出台了教培行业指导价，这个措施很好。最好统一计费单位，以每分钟多少钱来算，方便比较。正如房地产按平米算钱一样清楚明白，免得教培班借机搞套路。价格在宣传中要公开，接受家长的监督。关于家长们担心的学费安全问题，可以一课一结，也可以学费托管。

教培班的课程以教授学习方法、培养学习兴趣、答疑解惑为主，不能重复学校各科课程，更不能提前、超标讲课本。

既然说教育，我们看一看“教”字在甲骨文中的写法：

字的表意是手持棍棒督促孩子学习，可见中国先民已经懂得无压不成教。压力与负担固然不可过重，但更不可缺少，古人云：生于忧患，死于安乐。